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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亚:《奥库斯协议》周年:核潜艇踪影无期 法国可能遭幸福“回锅”再供常规潜艇
2022-09-21 18:37:25
就在一年前,美国、英国和澳大利亚宣布在一项名为 "Aukus "的防务协议中联合。当时,这对法国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失望,因为这个联盟的建立也导致法国与澳大利亚签订的估计为几百亿欧元的交付12艘常规潜艇的合同被替代取消。只不过,倾向于获得核动力潜艇的澳大利亚可能要等很久才能看到这些潜艇,甚至也有可能到2040年代时,澳大利亚仍然会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潜水艇。
澳大利亚目前的潜水艇舰队需要迅速更新。但《奥库斯协议》签署一年后,新潜艇远未抵达。据本台在澳大利亚的记者Grégory Plesse报道,法国一年前谴责的 "背后捅刀子 "事件,看起来越来越像对澳大利亚的 "欺瞒"。现任澳大利亚工党政府最近证实,其实美国和英国的造船厂无法提供核潜艇。
因此,澳大利亚为了避免完全没有水下潜水安全防卫,可能被迫再议购买常规潜艇。而且,据澳大利亚媒体报道,法国也在竞选之列。据报道称,马克龙在2022年7月与总理安东尼-阿尔巴内斯会晤时,提出法国可以提供四艘潜艇。
法国复兴党议员、国民议会国防委员会秘书安妮-热内特并不否认这一信息:她说,“法国试图抓住这个机会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有技能、技术和高质量的设备可提供。我们与澳大利亚签署的这份合同并非毫无意义。”
不过,消息称,澳大利亚海军可能因人手缺缺而不情愿。法国国防部长塞巴斯蒂安-莱科努与澳大利亚国防部的同僚在本月初对法国布雷斯特海军基地的访问,为这一假设提供了依据。然而,据报道,澳大利亚海军不愿意接受这个想法,因为澳大利亚根本没有人力资源来承担这种新型先进的潜水艇。当然,我们将在2023年3月知道更多,届时澳大利亚国防部长将公布澳大利亚全部潜艇战略规划。
揭秘澳英美奥库斯协议内幕(一):当这样的大门打开时,你就应该穿过它
作者:弗林
2022年澳大利亚联邦大选将于5月21日举行。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会在本月20日至24日之间对韩国和日本进行访问。拜登在担任总统后首访亚洲还将在东京亲自参加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Quad)第三次领导人峰会。届时,下一任的澳洲总理也将赶赴日本出席这一会议。正是在澳洲大选即将举行和拜登访问亚洲这一大背景下,《悉尼先驱晨报》14日对澳英美三国于2021年9月达成的三边安全协议,即奥库斯协议(AUKUS)的由来进行了深入报道。这一在当时突如其来的消息是去年在印太地区及全球地缘政的一大新闻,该报道内容将是本期节目关注地焦点。
《悉尼先驱晨报》的政治和国际事务编辑彼得·哈彻(Peter Hartcher) 撰写了两篇独家专题报道。哈彻撰写的第一篇文章题为:“核辐射性:绝密的奥库斯潜艇交易内幕”,其简介是“历经数月的秘密会议和秘密手段促成澳大利亚与美国和英国建立强大的核婚姻的‘40年幻想’。”
以下是文章内容:
当拜登第一次被告知澳大利亚希望获得核动力潜艇时,他没有说:“同意”。拜登对此是谨慎的,甚至是怀疑的。他的疑虑之一是澳大利亚是否能胜任。在与十几位高级国家安全官员在白宫战情室举行的一次保密安全的会议上,这位美国总统说,虽然澳大利亚是一个坚定的盟友,但这是一个极其复杂和昂贵的事业。
负责就这一事宜领导向拜登做简报工作的,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印太事务协调员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事后回忆说:“他(拜登)问了很多问题,他希望被说服。”澳大利亚人要求得到美国国家安全宝库中的王牌,即核动力潜艇技术,这是美国对中国剩余的决定性(军事)优势之一。美国此前只与一个国家,即英国在1958年分享其核动力潜艇的秘密。此后世界格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核动力潜艇的变革力量在于,它们可以使澳大利亚对中国大陆构成直接威胁。这是第一次。局势(对于澳大利亚来说)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由于核动力潜艇永远不需要补充燃料,因此它们具有无限的航程,并且配置有可以在水下发射导弹的舰载垂直发射系统。核动力潜艇可以靠近中国的海岸,用巡航导弹威胁中国。
澳大利亚皇家海军现有的潜艇部队,即六艘柴油动力的“柯林斯”级潜艇,只配备了鱼雷发射管。这意味着它们可以向水中的目标发射鱼雷,但不能向陆地上的目标发射导弹。然而,获得美国的核动力潜艇推进技术一直是澳大利亚政府40年来的幻想。堪培拉此前每次提出的相关要求都遭到了美方的拒绝。事实上,澳方先前的请求甚至都没有到达过美国总统的办公桌前。美国核动力海军,即该重要技术的守护者已经把给予澳大利亚核动力推进技术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澳方的此番恳求引起了美国总统的充分注意。拜登面前的简报文件介绍了帮助澳洲获得核动力潜艇将带来的正反面因素,这一简报自身则并未包含一项给予总统的确切建议。在账本的积极方面,最重要的考虑是,给予澳大利亚人美国的核动力潜艇技术将有助于制衡中国。解放军海军在海面和海上作战方面比美国具有优势。用核动力潜艇武装美国的一个盟友,将有助于削弱中国的优势。
核动力潜艇“速度快,有耐力,能带来一整套武器,如果你是中国,澳大利亚和美国的部队合作(你会如何反应)?”美国海军作战部前部长、退役海军上将格林纳特(Jonathan W. Greenert)提出了以上的这个问题。就核动力潜艇在海底的隐蔽部署特点,格林纳特介绍说:“你不知道他们的主权决定。你的想象力是你最大的噩梦——它们可能在做什么?它们可以快速重新定位,25节(46km/h)的速度可以持续一整天。如果一个对手说:‘我发现了一艘核潜艇’,太好了——什么时候发现的?两天前。然后你得要在地图上画一个圈,看看这艘潜艇可能在哪里。这是个大圆圈。”
美国现如今拥有68艘潜艇,它们都是核动力潜艇。中国估计有76艘潜艇,其中12艘是核动力潜艇。但美国的潜艇舰队正在萎缩,因为美方退役旧潜艇的速度比其建造新潜艇的速度更快。中国的核动力潜艇舰队正在扩大。奥库斯协议的达成旨在帮助澳大利亚获得8艘核动力潜艇。
第二,给予澳大利亚美国的核动力潜艇技术将巩固两国间的盟友关系。就在几年前,包括库尔特·坎贝尔在内的许多美国外交政策界人士都认为,澳洲是最容易受到中国影响的美国盟友,其将“跳转”并与北京结盟。相反,正如美国国务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今年在接受采访时所说,澳大利亚在抵抗中国压力方面为世界“树立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榜样”。与华盛顿达成核动力潜艇协议将把澳大利亚更紧密地绑定在美国阵营内。
第三,它还将帮助美国遏制中国在印太地区地扩张。与澳洲达成核动力潜艇技术转让的协议将表明美国对该地区和美国在地区内盟友的承诺,让可能怀疑美国对他们承诺的其他印太国家放心。据一位在场参加讨论的美方官员回忆称:“(拜登)总统说,‘这可能是相当强有力的(一举)’。”
但在账本的另一边,拜登本人对澳大利亚的请求提出了四大关切:首先是核扩散问题。自1958年美国与英国通过达成《美英共同防御协定》使英方得到核动力潜艇技术以来,美英澳等国都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拜登想知道:“如果我们给澳大利亚人这项技术,我们是否会违反该条约?”
拜登提出的第二大关切是,美方这样做中国将如何反应:“如果我们同意这样做,北京将如何反应?其是否会激起习近平加速对他自己的海军建设,变得更有侵略性?”拜登的第三大关切是,澳大利亚的能力问题。澳大利亚的政治体系是否有能力在建造核动力潜艇所需的数十年里为此作出两党承诺?澳大利亚的政治情况是否足够稳定?澳大利亚能否承担得起这个庞大的经济和财政支出?
拜登的第四大关切是,美国核海军是否准备向澳大利亚提供这项技术?因为,美国海军的拒绝一直是此前每当澳方在提出这一要求时所遇到的顽固障碍。美国核海军部门人员是澳洲在获取核动力潜艇这项快速、隐蔽、水下末日机器的守护者;该技术是美国国家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美国的核打击能力是以“核三位一体”的模式构建的:分别是陆基洲际弹道导弹、战略轰炸机和潜射弹道导弹。载核的陆基和空中部队最容易受到敌人的攻击。但是,即使这些部队在敌人突如其来的第一波核打击中遭到摧毁,美国海军武装有核武器的核动力潜艇被设计成能够在黑暗的水下深处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生存下来,将敌人反击歼灭。通过保证所谓“二次核打击能力”,这些水下的潜艇部队使美国的任何对手甚至不敢考虑发动第一次核打击。
不过,澳大利亚并没有要求获得核武器;澳方满足于用常规导弹武装其潜艇。而且,堪培拉也不太关心大规模核决战的问题。澳大利亚已将这一责任委托给美国,在美国的核“核保护伞”下避难。而这里的动机是,澳大利亚感到受到了中国的威胁,并希望有能力威胁中国作为回应。
随着白宫内部在去年围绕这一问题探讨地展开,拜登所信任的团队中提出了其他关切。参与讨论的该小组包括上文提到的布林肯、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Lloyd Austin)、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Jake Sullivan),以及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米利(Mark Milley)。他们谈及的疑问包括:“如果我们尝试与澳大利亚和英国达成这种三方协议而失败了怎么办?这三个国家的信誉都会因此受到损害。澳大利亚人是否与法国人就他们的潜艇合同进行了充分协商?我们是否冒着疏远一个盟友以满足另一个盟友的风险?”相关的白宫讨论会在没有作出决定的情况下解散,有很多问题仍然需要回答。
与此同时,澳法两国签订了一份潜艇交易合同,法国总统马克龙对其进行了深度投资。“要有雄心”,这是马克龙在2020年派遣新任法国驻澳大使泰博(Jean-Pierre Thebault)前往堪培拉赴任时,亲自给他下达的一个简短的任务指导。马克龙敦促泰博在大使任上在扩展法澳关系时要有雄心和想象力。双方间达成的法国帮助澳大利亚建造常规动力潜艇的协议将成为两国关系发展的战略支柱,证明他们对实现一个自由和开放的印度-太平洋的共同承诺。这是抵制中方在该地区内推行扩张主义的代号。
为了加强法澳两国关系,马克龙曾为此大下功夫。例如,他通过魅力攻势彻底迷住了时任澳洲防长雷诺兹(Linda Reynolds)。马克龙曾确保邀请雷诺兹参加2019年在诺曼底海滨城市瑟堡举行的,法国首艘“梭鱼”级核动力攻击潜艇“梭鱼”号的下水仪式。马克龙安排雷诺兹亲身参观了这艘潜艇的内部,后者发现该潜艇的空间设计令人印象深刻,空间充裕。当马克龙亲眼见证建造这艘潜艇的工人和法国海军代表共同按下一个仪式性的下水杆时,它照亮了一个视频艺术装置,旨在唤起潜艇两侧的海洋景观和声音。
马克龙在仪式发言中对参与潜艇项目的人员和受邀来宾表示:“你们在这里建造的不仅是潜艇,你们在建造的正是法国的独立,你们在建造的是我们的主权,这是(象征着)我们作为世界上一个大国的地位。”法国媒体将澳大利亚订购12艘法制常规动力“攻击”级潜艇(又称“短鳍梭鱼”级潜艇)的军购合同誉为“世纪合同”。澳洲前总理特恩布尔(Malcolm Turnbull)在执政时已经开始筹划这笔交易。这一合同并在2019年2月由已继任总理位置的莫里森(Scott Morrison)政府与法国海军集团(Naval Group)正式签署了一份《战略伙伴关系协议》 (SPA),使其得以展开。
在法国,达成“世纪合同”的民族自豪感和国家荣誉感被调动起来,更不用说该协议对法国经济将带来的好处,这是法国签署的最大金额的国防出口合同,也是澳大利亚涉及最大金额的军购项目。相关合同初始价值为500亿澳元,但根据通货膨胀和额外因素的调整,这笔交易的总额预定会至少达到900亿澳元。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克龙的魅力攻势带来的吸引力很快就消退了。时任澳洲防长雷诺兹与她的法国同行,法国防长帕利(Florence Parly)每季度都要进行一次例行的对接。雷诺兹告诉同事说:“每次会议开始时,她(帕利)都会告诉我她的部门向她反映了什么。然后我不得不告诉她,不,情况是这样的,然后我开始分析(现实情况)。”
这是澳方与法国海军集团在履行合同期间的挫折阶段,海军集团是四个世纪前由著名的法国战略家和首相黎塞留枢机主教(Cardinal Richelieu)创建的国有造船厂的新名称,顺便说一下,他本人也是餐刀的发明者。活跃于17世纪欧洲大国博弈舞台的黎塞留枢机主教希望当时的法兰西王国能够加强对英国海军力量的制衡,于是该企业便由此而生。
但到了2020年初,在双方签署交易仅一年后,澳大利亚国家审计署(ANAO)的报告称,该潜艇项目的设计阶段已经比原计划晚了九个月。该报告还指出,澳大利亚国家审计署无法核实最初的近4亿澳元的支出是否得到了有效利用。报告还透露,澳洲政府的潜艇专家咨询小组在整个计划的最初阶段就对其可行性提出了质疑。澳大利亚联邦议会中唯一的前潜舰官兵出身的参议员帕特里克(Rex Patrick)对此评价说:“警钟长鸣。”
雷诺兹当时虽然在公开场合为这项与法方的交易进行辩护,并称“第一艘‘攻击’级潜艇计划于2032年交付给澳大利亚皇家海军。澳大利亚国家审计署的报告证实,这一交付时间框架或预算没有变化。”但在私下里,雷诺兹同意帕特里克和其他对这项交易心存怀疑者的观点。雷诺兹说:“法国国防部长帕利正真诚地与我们合作,但我开始与总理讨论,‘如果这事失败了,是否有其他选择’?”
2020年1月前后,莫里森对这项与法方交易的可行性担心到要亲自向马克龙表达他越来越多的担忧情绪。莫里森对法国海军集团建造“攻击”级潜艇所花的时间、设计方面所遭遇的困难和缺乏沟通感到沮丧。他向马克龙转达了这些担忧,马克龙回答说:“随时让我了解情况”。
而在另一边,莫里森在接近2019年年底时开始向他最亲密的顾问询问有关澳大利亚获得潜艇部队的后备方案,包括核动力方案。这些顾问们告诉他,澳大利亚此前要求获得核动力推进技术的历史并不愉快,从美国或英国获得这项技术的可能性“非常、非常低”。他们还告诫莫里森,澳大利亚将需要民用核工业来维持对潜艇所采用的核能技术的维护,而该国则没有这样的工业,因此无法维护驱动潜艇的核反应堆。2020年3月19日,在澳大利亚国家审计署提出上述报告的两个月后,莫里森迈出了探索获得潜艇备用应急方案的第一个正式步骤。
莫里森秘密地要求澳洲国防部部委秘书莫里亚蒂(Greg Moriarty)向他提供一份关于所有选项的讨论文件,包括获得核动力潜艇的选项。他很快在两星期内就得到了调研结果。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马克龙更换了法国海军集团负责全球业务的负责人,此举得到了堪培拉方面的赞扬。负责海军集团潜艇交易的新任CEO波姆莱(Pierre Eric Pommellet)被认为更容易接受澳大利亚方面的关切。令莫里森感到鼓舞的是,马克龙正在努力使这笔交易回到正轨。
尽管如此,莫里森仍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采取下一步行动。2020年5月,他要求莫里亚蒂和澳大利亚国防军总司令安格斯·坎贝尔(Angus Campbell)组成一个小型专家组,以研究澳洲获得和运行核动力潜艇是否可行。这次绝密的调研由澳大利亚皇家海军司令、海军中将努南(Michael Noonan)领导。该调研得出的结论是,获得和运行核动力潜艇对澳大利亚来说有可能是可行的,但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只有在美国、英国或两者的帮助下才有可能。这是澳大利亚在不建立民用核工业来维护核动力潜艇的情况下能够运行核动力潜艇的唯一途径。
美国和英国使用高浓缩、武器级的铀来运行他们的核动力潜艇的反应堆。这意味着核反应堆在潜艇自身的寿命中不需要补充核燃料,时长大约30年。第二,同样的考虑排除了法国的核动力潜艇技术,即马克龙曾自豪地见证其下水的“梭鱼”级攻击核潜艇,来作为一种替换选项。法国的核动力潜艇使用低浓缩铀,这意味着相应潜艇的核反应堆需要每十年左右补充一次核燃料。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被称为“全循环进港”(full-cycle docking)。这将使澳大利亚的核动力潜艇部队永远要依赖巴黎。
莫里亚蒂的观点是,这将不是澳大利亚的主权军事力量。除非澳洲启动自己的民用核工业来为反应堆提供核燃料和进行维护,而莫里森则不赞成这样做。在得到这一反馈后,莫里森心动了,他立即要求澳洲国防部与美国五角大楼取得联系,以测试经过这一调研所得出的假设。通过美国国防部和澳洲国防部之间的一系列安全视频会议,美国海军对向澳方提供核动力潜艇技术给予了谨慎的认可。一位澳大利亚官员总结道:“你(澳方)的想法中没有什么是完全不难信的”。但美国人并没有对此表现出热情,当然也没有承诺会提供帮助。
对于莫里森来说,这一保守的初步接触结果仍然是一个“改变游戏规则”的事件,正如他对同事所描述的那样。澳政府与五角大楼接触所得到的启示是:“有可能拥有一艘核动力攻击潜艇,或海军称之为SSN,而不需要对其核反应堆进行维修”。到目前为止,莫里森只向他内阁的两名成员,即防长雷诺兹和外长佩恩(Marise Payne)透露了向美方寻求核动力潜艇备用方案的计划。但随着莫里森设想向拜登和英国首相约翰逊(Boris Johnson)提出这个想法,他决定扩大澳洲政府高层中知道这一可能性的人的圈子。
当莫里森向澳洲财政部长弗莱登伯格(Josh Frydenberg)介绍情况时,他得到了后者的积极回应。在弗莱登伯格看来,华盛顿、伦敦和堪培拉这三个国家首都的政治评估似乎是一致的。弗莱登伯格分析说:“你永远不可能与(英国工党前领导人)科尔宾(Jeremy Corbyn)做这笔交易,当这样的大门打开时,你就应该穿过它。”
但是,澳大利亚要如何承担取消法国潜艇交易的数十亿澳元和建造核动力攻击潜艇的更大成本呢?弗莱登伯格的态度是:“如果是优先事项,一切都能负担得起,(而)这是一个优先事项。”莫里森随后将该计划提交给澳洲内阁的国家安全委员会。这是协调该国国防和安全政策的领导性机制,参会人员包括负责国防、外交、内政和情报事务的高级官员和部长。
该委员会给莫里森与美英领导人直接接触的想法开了绿灯,让他进一步开展工作。莫里森在当时告诉同事说:“这是一个高度保密的过程,因为我们无法保证能够完成它。”他不想破坏与法方在建造常规潜艇方面的进展,以防如若从美英获得核动力潜艇失败,而最终鸡飞蛋打。
一位澳政府高层官员解释说,莫里森将有关这一计划的信息控制得如此之严,以至于在任何官员被带入这个充满神秘的小圈子之前,都需要得到总理的个人许可。“因此,如果出现任何消息泄露,你知道你将对总理本人负责,”这位官员说。
特朗普(Donald Trump)在这个时候已经输掉了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莫里森决定,接近即将离任的特朗普是没有意义的,但他会在第一时间追求与即将上任的拜登团队取得联系。同时,莫里森想看看英方那里能够提供什么。2021年2月,澳大利亚国防部与英国政府取得了联系。英国海军对澳方获得核动力潜艇的设想给予了鼓励,但没有作出承诺。同月,雷诺兹指示安格斯·坎贝尔就如何赋予澳洲军方远程打击力量向政府提出建议。这是莫里森政府意识到澳大利亚对其强大对手中国的战略回应的一部分。
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澳大利亚军方都没有任何远程打击能力。澳大利亚的陆海空三军都不具备这样的远程打击能力。澳大利亚国防军一直是作为美国盟军体系的一部分,例如为反叛乱战争而建构的,比如本世纪发生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以及在太平洋岛国的低强度冲突,如在东帝汶和所罗门群岛的安全任务。但澳洲军方对于与一个能力强的民族国家进行高强度的战争却并无准备。
雷诺兹责成澳政府内部“能力增强审查”就该国军队所需要的远程打击力量提出建议。其中一个部分就是核潜艇项目。安格斯·坎贝尔为此作出了一个关键的选择,他任命了澳大利亚皇家海军少将米德(Rear Admiral Jonathan Mead)来领导对核动力潜艇项目的追求。米德是一名技术高超的潜水员,拥有研究印度尼西亚问题的博士学位,并因在2005年伊拉克战争中的波斯湾行动中表现出色而获得奖章。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澳大利亚与拜登白宫首次接触的时刻到来了。在新冠疫情期间,允许在堪培拉和华盛顿之间旅行的机会非常少。澳洲官员采用其他方式向白宫询问核动力潜艇的事宜被认为太过敏感,只能与美方官员进行面对面的讨论。
2021年5月,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澳洲最高情报评估机构——澳大利亚国家情报办公室总监希勒(Andrew Shearer)当时正计划对华盛顿进行一次例行访问,与美国的情报官员进行例行磋商。当时,希勒本人已经听取了关于核动力潜艇项目的简报。他问总理莫里森:“你希望我向白宫提出这个问题吗?”莫里森同意了希勒的提议。在澳大利亚外交贸易部的医生的帮助下,希勒免受澳洲政府在新冠疫苗推广的缓慢进展影响,成功前往华盛顿。
当这位说话温和的澳洲间谍走进白宫西厢办公室时,将与他进行接触的拜登政府高级官员仅知道希勒想和他们讨论一个“最为敏感”的问题。希勒在走进沙利文的装有华丽吊灯的办公室时,当时只有另一个人在场,那就是被外界称为拜登政府“印太沙皇”的库尔特·坎贝尔。
希勒和库尔特·坎贝尔此前已经相互熟识了数十年。他向拜登总统的这两名亲信解释了澳大利亚想要的是什么。据与会者介绍,希勒说道:“随着中国军事力量的进步,我们需要有能够迎接这一(挑战)的潜艇。我们需要能够在不被中方轻易发现的情况下运行。”希勒告诉沙利文和库尔特·坎贝尔,当澳洲联盟党政府预计将在其近邻的海域进行争夺并处理低级别的威胁时,澳方选择了法国提供的柴油动力常规潜艇方案。但是,希勒表示:“(澳大利亚的)安全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我们有能力远距离发射巡航导弹,我们就能在高强度竞争的情况下保持战略上的相关性。”
文章作者哈彻指出:“我的消息来源没有说得这么直白,但当时会议房间里的每个在场者都明白,这是关于澳大利亚获得了对中国军队和中国大陆构成直接威胁的力量。”在希勒当面表明来意后,沙利文和库尔特·坎贝尔立即表现出兴趣。拜登将美国与中国的竞争描述为“这是21世纪的民主与专制的较量”。
有了向美国提出寻求核动力潜艇的请求,澳大利亚则明确地在美中之间选边站队。坎贝尔事后告诉哈彻说:“大多数国家在处理相关性问题时,当风险和成本巨大时,他们所做的就是选择退出。澳大利亚选择了相关性”。坎贝尔评价称,这是“一个大胆而重要的想法”。
希勒向与会的美方官员强调,澳大利亚无意发展民用核工业或发展核武器。他说,澳政府确信其可以在保持澳大利亚在核不扩散方面的良好记录的同时运营这些潜艇。然而,沙利文和库尔特·坎贝尔对澳大利亚的技术、人员和财政能力提出了很多问题,但对双方间核动力潜艇的首次会议的潜在杀手是澳大利亚的政治走向。
库尔特·坎贝尔指出:“我们提出了很多关于政治的问题。这是否(在澳大利亚)会有争议?(获得核动力潜艇的意愿)是否会延续下去?”这涉及来自澳洲政坛两党的政治承诺,包括工党和自由党的承诺,是澳大利亚获得核动力潜艇技术的一个先决条件。这两名白宫高层说:“这将是一场军事婚姻。它必须维持数十年。”
希勒的回答是,尽管执政的联盟党政府尚未与工党进行过沟通,但“(澳洲国内)关于这一威胁的公众辩论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关于威胁的公众辩论发生了重大变化,两党对澳大利亚的安全环境达成了相当强烈的共识”。在会议结束时,沙利文告诉希勒说:“这将在几个月内,而不是几年内得到非常认真的审视,我们将努力克服官僚主义”。
在完成了与拜登白宫就核动力潜艇问题搭线的任务后,希勒甚至不信任安全的通信渠道来告诉莫里森这次会议的结果。他只给莫里森发了一条含糊不清的信息,称:“该建议得到了很好的响应”。但当希勒回到堪培拉时,他向莫里森和其他同事明确表示,白宫已将澳洲政坛就此在政治上达成两党合作作为一个不可谈判的先决条件。澳大利亚驻美国大使西诺迪诺斯(Arthur Sinodinos)对同事说:“如果(澳洲工党领袖)阿尔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对获得核动力潜艇的计划)说‘不’,这个交易就会夭折。”
拜登白宫相信莫里森政府会让其竞争对手工党知道这个秘密,美国没有进行任何正式或其他的接触,以测试工党的反应。然而,莫里森决定在他获知美方的这一要求的五个月内不向工党领袖阿尔巴尼斯通报相关情况。他在同年9月当即将要与拜登和约翰逊正式宣布达成奥库斯协议的前一天,才向这名反对党领袖通报了该协议的信息。由于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阿尔巴尼斯仍有可能反对,因此莫里森的这一拖延通报反对党领袖的决定,是在一个非常紧迫的时间期限内的高风险之举。
揭秘澳英美奥库斯协议内幕(二):马克龙被激怒了,拜登也被蒙在鼓里
我们在之前的节目中为您介绍了《悉尼先驱晨报》记者彼得·哈彻(Peter Hartcher)就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于2021年9月宣布达成的,奥库斯协议(AUKUS)的幕后故事专题报道的第一部分。我们将在本期节目中为您继续介绍由于三国突然宣布达成的这项涉及核动力潜艇技术转让,等多领域合作框架对印太地区甚至美欧关系带来的影响。
哈彻就澳英美三边安全协议幕后故事的第二篇报道题为:“奥库斯事件的后果:两面交易和欺骗带来的外交代价”。其副标题是:“(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Scott Morrison)为确保奥库斯协议所做的努力带来全球影响,法国总统被激怒了,美国总统也被蒙在鼓里。”
以下是文章内容:
当莫里森在秘密地与华盛顿和伦敦进行核动力潜艇交易接触时,法国驻堪培拉大使开始感到焦虑。马卡龙曾亲自要求他在扩展与澳大利亚的关系方面采取“雄心勃勃”的行动,但这位名叫泰博(Jean-Pierre Thebault)的法国大使发现,除了在鸡尾酒会上短暂的握手和“你好吗”的寒暄外,他不可能接触到澳洲内阁的部长级官员。
澳大利亚外交部长佩恩(Marise Payne)不同意与泰博会面,时任澳洲国防部长的雷诺兹(Linda Reynolds)也在躲着他。然而,通过双方此前达成的被称为“世纪合同”的军购协议,法国和澳大利亚本应是共同参与一个高风险、价值逾900亿澳元的“未来潜艇”项目的战略伙伴。当时间从2020年来到2021年时,泰博感觉到他与澳政府高层的联系尝试石沉大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法国驻澳大使对现状心生疑虑时,莫里森正在秘密地与美国和英国探讨就核动力潜艇技术转让达成协议的前景。然而,澳大利亚国防部的一位官员介绍称:“总理仍然告诉我们,‘我不会取消任何东西——(与美英的核动力潜艇合作协议)这还没有签署、盖章和交付’。我们在奥库斯协议问题上支持总理,同时与法国方面进行合作。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需要向政府提供(法国制造的)‘攻击’级潜艇,因为这是我们被指示要做的事情。”
为此,澳大利亚国防部通过设立独立的工作小组来应对这两个项目的双重性——或者说是重复性。一个由澳大利亚皇家海军前潜艇艇长、海军少将萨穆特(Greg Sammut)领导的工作组继续与法方合作,以交付12艘法国制造的“攻击”级潜艇。萨穆特对在不久的将来会被以奥库斯协议而被世人知晓的另一个项目毫不知情,该项目由清除潜水队员出身的海军少将米德(Jonathan Mead)领导,他负责与美方和英方探讨核动力潜艇的方案。
这两个小组被严格分开。领导各自项目的两位海军少将都向澳洲国防部部委秘书莫里亚蒂(Greg Moriarty)和国防军总司令安格斯·坎贝尔(Angus Campbell)直接报告。一位澳洲政府官员介绍说:“只有非常少的人对两个项目的存在知情。”其补充说:“保持坚硬的(信息)壁垒是因为我们必须能够对法国人说:‘这些官员是在真诚地与你们打交道’。他们正在为生产‘攻击’级(潜艇)而努力。”
莫里亚蒂在2021年6月初向澳大利亚参议院估算委员会表示,他一直在考虑当与法国的潜艇交易无法继续的情况下的替代方案。他的这一发言随后在澳大利亚成为了新闻。莫里亚蒂说:“我们不会把它称为B计划,我会说是谨慎的应急计划。”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场危机迫在眉睫。澳法两国签署的常规动力潜艇合同按规定将于随后的9月接近是否进一步执行合同的时间关卡。莫里森可以选择退出执行该合同,但如果他决定继续执行合同,这将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决定。莫里森对澳大利亚或可能从美英两国获取核动力潜艇的前景感到兴奋,但这在当时仅仅是一个前景。他需要美国总统拜登(Joe Biden)和英国首相约翰逊(Boris Johnson)为此作出来自两国领导人级别的承诺,而且他需要尽快得到这一承诺。
莫里森最终看到了一个机会。拜登和约翰逊会于6月在位于康沃尔郡古朴的英国海滨度假胜地卡比斯湾参加七国集团(G7)峰会。澳大利亚虽然不是七国集团成员,但与印度和韩国一起被邀请作为嘉宾国参加此次峰会。莫里森在会议期间利用这场10个民主国家首脑聚集的机会来向他们强调来自中方的威胁。他在会上拿出了中国驻澳大使馆于2020年向当地媒体提供的指控澳方在14个方面“毒害双边关系”的清单,并向与会领导人宣读了中方提出的要求。这对与会的一些欧洲领导人来说似乎是个新闻。但美方、英方和日本方面对此都完全了解。
此外,莫里森在峰会期间还组织了一场与拜登和约翰逊举行的面对面会谈,以推动他促使澳洲获得核动力潜艇的野心。事实上,拜登和约翰逊在会议前都已经听取了对澳方想法的汇报。莫里森在面对他们时还是提出了两个想法。一个是要求美国和英国帮助澳大利亚获得核动力潜艇。另一个是一个涉及更广泛领域的项目,由他们三个国家共同开发对未来战争至关重要的其他尖端技术,如量子计算、人工智能和其他海底能力。莫里森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我们总是处于新技术的尖端,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我们不应该更密切地参与(新技术开发)呢?”
英国方面对莫里森的提议很感兴趣。约翰逊甚至告诉这位澳洲总理,英国将准备为澳大利亚建造核动力潜艇。这是约翰逊可以表明脱欧后的英国正在将其视野扩大到欧洲以外的世界其他地区的一个方式。他把实现一个“自由和开放的印度-太平洋”作为所谓“全球英国”战略(Global Britain)的优先事项,并宣布了派遣英国皇家海军新服役的“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穿越南中国海的计划。约翰逊还将与澳大利亚达成核动力潜艇协议的可能视为是英国工业的一个机会。
随着英方的积极回应,莫里森开始考虑将比美国的核动力潜艇体积更小的英国潜艇作为澳大利亚未来潜艇部队的工作模式。与此同时,英国海军也有一个与美国海军不同的对潜艇部队人员的培训体系。澳大利亚如果能够向两个国家学习将是有益的。当作为一个政治和军事组合,三个国家而不是两个国家的伙伴关系将更强大,更有能力。然而,即便是英国海军所拥有的核推进技术仍来自于美国,最后的否决权还是在华盛顿。在卡比斯湾举行的这次澳英美领导人会议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三方同意就这一想法进行研究。在澳大利亚国内,对这场高风险讨论一无所知的工党则嘲笑莫里森没能在峰会期间,争取到与拜登进行单独会面的机会。
在卡比斯湾会议结束后,莫里森到访法国,并与马克龙在巴黎的爱丽舍宫进行了一次晚餐会。此时,莫里森必须确保与法国合作建造常规动力潜艇仍为澳方的选项之一。但莫里森也想告诉马克龙,他的想法已经出现改变;让后者注意到这一点。莫里森说:“我对他(马克龙)非常诚实。我告诉他,常规动力潜艇的局限性给我们带来了真正的问题,我们必须作出决定,而这可能是非常困难的。我没有提到我们与其他国家、美国和英国的关系如何。”这意味着虽然莫里森可能没有对马克龙完全撒谎,但他告知后者的信息是不全面的。
在了解到莫里森的犹豫态度后,马克龙显然明白此刻对两国间潜艇交易的严重性。他提议派遣法国潜艇部队的指挥官——海军中将德伊塞尔(Bernard-Antoine Morio de l’Isle)前往堪培拉,以督导处理任何问题。莫里森同意了马克龙的建议。在第二天于巴黎举行的两国领导人媒体见面会上,一位记者向莫里森提问说:“(法国)海军集团有一个9月的最后期限来提交未来两年的(潜艇)设计工作,如果(澳洲)政府到了9月(表示)不满意,你会不会,你会不会放弃这个合同?这(个消息)是真的吗?”莫里森则回答说:“(潜艇合同)范围二工程、总进度、总成本,这些都是下一步的工作。合同有门槛,这就是下一个门槛。”显然,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记者的提问,故意为不再继续履行与法方的协议留下了后路。
澳方是否决定与法国海军集团继续履行潜艇协议最后的大限还剩约3个月的时间。莫里森在这一关键时间点到来前正努力争取实现应对拜登提出的关切所需要的保证。不过,他在拜登政府高层中拥有一个重要的朋友,那就是白宫的印太事务负责人库尔特·坎贝尔(Kurt Campbell)。坎贝尔被澳洲智库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所长富里洛夫(Michael Fullilove)亲切地称为“华盛顿的澳大利亚先生”。不过,新冠疫情的旅行限制意味着美国、英国和澳洲官员每周只能通过安全的视频连接进行会晤。相关谈判的进展是缓慢和渐进的。
由于事关重大,坎贝尔决定三方谈判已经到了关键的紧急阶段。他召集了来自澳洲和英国的官员前往华盛顿开会。两国政府各自都派出一个由15至20人组成的团队,他们来自政府间的多个机构。这些参会者被告知要为华盛顿之行留出8到10个工作日的时间。由于核动力潜艇问题极为敏感,保密性是最重要的。在澳大利亚,由米德领导的澳洲海军军官被告知要穿便服出行,以免在华盛顿的街道上引起人们的注意。三国团队于8月在美国国防部开会,不是在著名的五角大楼主楼,而是在一个较小的侧楼,楼下是健身房,上面是一个巨大的会议室。其目的是为核动力潜艇交易起草一份谅解备忘录,包括涉及技术、法律、培训和核不扩散等问题。
这将是澳英美之间的一个三边安全伙伴关系,但该如何称呼它?与会者倾向于叫“奥库斯”(AUKUS),与《澳新美安全条约》,即“安祖斯协议”(ANZUS )谐音。还有人说,如果法国人决定在未来某个时候加入这项协议,可以把它改名成“法库斯协议”(FAUKUS)。各代表团最初是以国家小组的形式坐在会议室周围,由坎贝尔、米德和英国政府核事务主管尼克尔斯(Vanessa Nicholls)共同主持会谈。虽然参会者来自不同国家,但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在五角大楼的三明治、百吉饼和薯片的配给中建立起来的,一位与会者将会议期间的伙食描述为:“比战斗口粮好,但不是高级餐厅”。
核动力潜艇的技术转让必须在三个国家之间达成协议,但同样重要的是,在美国代表团内部达成共识。美国海军核推进计划负责人、海军上将考德威尔(Frank Caldwell)必须对协议的内容彻底满意。他是被称为“核动力海军之父”的已故美国海军上将里科弗(Hyman Rickover)的继承人,保管着这项王牌技术。与会的三国团队最终花了四个全天的努力才完成这项工作。美国核海军,一旦承诺,就会全力以赴。美国海军前作战部长、退役海军上将格林纳特(Jonathan Greenert)透露说:“完全诚实地讲,从鸡尾酒会到小组会,再到红木办公室的正式会议,我从未听说过对澳大利亚的认真、可靠或承诺有任何怀疑或担忧。”
最终,拜登先前提出的四大关切逐一得到满足。参加谈判的团队咨询了《核不扩散条约》的专家。他们一致认为,如果潜艇上的核反应堆是作为密封装置运行的,由美国或英国安装并在其30年寿命结束后拆除,那么就不会违反该条约。澳大利亚可以使用由协议建造出的核动力潜艇,但不能获得核技术和材料。一位美国官员解释说:“澳大利亚人将永远不必处理这些材料,它们不会丢失或被盗”。一位澳大利亚官员指出:“拜登必须在防核扩散问题上保护他自己在民主党内的左翼。这是他最大的政治风险。”莫里森和佩恩为此还专门会见了国际原子能机构总干事、阿根廷人格罗西(Rafael Grossi),以使他放心。
就拜登先前提出的第二个担忧,即中国的反应。一位白宫官员表示:“我们与我们的情报部门一起评估,来自中国的回应将是可控的”。该官员补充说:“中方(在宣布奥库斯协议达成后)的反应符合我们的预期”。与此同时,另一位美国官员说:“我们的情报人员告诉(拜登)总统,中国已经尽可能快(地在发展海军)了,他们不能再快了。这(对拜登的决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第三是拜登对澳大利亚是否有能力购买和运行核动力潜艇的关切。部分人对澳洲在招募、培训和保留维护核动力攻击潜艇(SSN)所需人才的能力存在疑问。然而,美方最大的保留是对澳大利亚财政和政治的担忧。美国希望避免被卷入任何当地的财政预算灾难。据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称,初步猜测获得核潜艇项目的价格在1160亿至1710亿澳元之间,包括预期的通货膨胀。附带的额外费用将包括莫里森在今年3月份提出的在澳洲东海岸建立新潜艇基地所需的100亿澳元。此外,训练、船员、操作和维护这些潜艇的费用也不会少。
一位美国官员说:“我们问的问题是,‘澳大利亚能否承受这个成本,这将是一个不小的国家GDP的百分比?而且澳大利亚的部队结构可能需要改变’。”最终,华盛顿决定,澳大利亚可以承担这笔费用,这是对澳大利亚未来经济实力的一种信任。在美国政府抛出的这些有如烫手山芋的问题中,澳大利亚两党对核动力潜艇项目的政治承诺是最关键的问题。美国人已经为此测试了自己国内的政治支持。白宫秘密咨询了与特朗普结盟的共和党参议员的看法。他们发现,这些受咨询的共和党参议员对该提案是支持的,甚至是热情的。但在拜登周围,有些人对澳大利亚的政治稳定性有所保留。他们担心工党,担心过去十年两党总理的更迭,担心当下执政的联盟党连续放弃潜艇协议的记录,先是与日本,现在又与法国这样做。
政治考量阻碍了美国与在野的澳洲工党的直接接触。他们找了一位被派往澳大利亚的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工作人员卡根(Edgard Kagan)询问他的看法。卡根为此咨询了美国驻澳大使馆,并观察到澳大利亚政府似乎有信心:当他们最终被告知时,工党会支持这样一项交易。美方预见到,如果工党对核潜艇交易畏缩不前,莫里森就会在大选临近时把它作为攻击该党领袖阿尔巴尼斯(Anthony Albanese)的话题。届时,莫里森可以抨击阿尔巴尼斯在澳洲国家安全问题上态度软弱。卡根认为:“(澳洲)政府已经清楚地考虑了这一点,我们应该应从从他们的判断。”美国人决定他们必须这样做。
既然华盛顿决定上马,那对于莫里森政府来说剩下的工作就是告知巴黎了。为此,白宫曾向澳方施加压力,要求他们与法方密切磋商。为了满足美方的要求,堪培拉甚至向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提供了一份澳大利亚与法国在潜艇方面的所有交易的(接触)清单。不过,法国海军集团并未给予莫里森任何借口,来取消与法方的交易。该集团按时向澳方交付了所有的合同工作。负责与法方对接的澳大利亚皇家海军少将萨穆特(Greg Sammut)报告说:“我们已经收到了法国方面的报告,它符合我们的要求。”一位澳方官员说:“(给法方的)答复是,‘非常好,会通知政府’。”澳大利亚国防部随后给法国海军集团一封正式信函,确认这项工作“已经达到了潜艇设计合同的要求”。双方间的这一沟通发生在2021年9月15日。
与此同时,莫里森正在给马克龙打电话。当这位法国总统没有接电话时,莫里森发短信告诉马克龙,他们二人需要通紧急通话。因为,澳英美宣布达成奥库斯协议的日期定于澳洲时间的9月16日。事实上,在那时消息已经开始传出。马克龙已经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莫里森曾在6月份当面向马克龙表达过他的担忧,即柴油动力的常规潜艇不再符合澳方的需求。
但马克龙还是感到自己被骗了。佩恩和新任澳洲防长达顿(Peter Dutton)在两周前刚刚会见了他们的法国同行,但没有展现出两国间的潜艇协议将有任何变动的迹象。此时,马克龙派去澳洲督导法国海军集团工作的德伊塞尔才于一周前刚刚抵达堪培拉,以确保双方间协议的按时履行。澳洲政府也刚刚对海军集团的工作进程表达满意。就最终事态的发展,莫里亚蒂评价说:“(与法国达成的潜艇)计划是为了方便而终止的,而不是因为过错。”
与澳洲潜艇交易的取消和奥库斯协议的宣布对法国人的自尊心和马克龙个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认为美国和澳大利亚密谋反对法国。马克龙随即作出决定撤回了法国驻美和驻澳两国大使,以示不满和抗议。当《悉尼先驱晨报》的记者希尔兹(Bevan Shields)事后当面询问马克龙,是否认为莫里森对他撒谎时,这位法国总统回答说:“我不认为,我知道(如此)。”
在白宫,所有为这项交易工作的人都感到被澳方与法方之间的互动不足辜负了。拜登感到被愚弄了。他于10月在意大利罗马参加二十国集团(G20)峰会场边,专程在媒体的镜头前安抚了马克龙。拜登表示,美国没有比法国更古老和坚定的盟友了,并指美方在和堪培拉签署潜艇协议时表现得“笨拙,做得不是很优雅”。面对镜头,拜登向马克龙当面说:“我的印象是,法国早就被告知,(澳洲与法国)的交易不会通过。”
在美国政府包括总统本人在内的官员于这一期间的大量外交努力下,马克龙对美方的态度有所转变。莫里森则并未对其帮助澳大利亚争取到核动力潜艇协议的结果表现过悔意。马克龙也还没有原谅他。法国前驻美国大使阿劳德(Gerard Araud)对此评价说:“世界是一片丛林”。他用法语说道:“C'est la vie”。